复旦大学公共影视教学团队——影视剧艺术
《“机芯”的理智与“真心”的迷失》黑镜3影评
发布时间: 2013-09-22   浏览次数: 149

 

科技发展的梦魇:“机芯”的理智与“真心”的迷失
              ——品读《黑镜》3《你生命的全部历史》
 
       随着科技引领下时代的发展,人类文明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我们拥有了更为健全的社会保障、法律、教育、医疗体制、以及众多强大的科技手段,这些都让我们的生活看起来更加美好。然而当我们享受着百年来的科技发展以及时代进步带来的利益,是否有人对这个压倒性的发展进行过反思?是否科技发展和时代进步带来了诸多利益的同时也带来了诸多而强烈的欲望与冲动?是否我们的思维逻辑过于强调严密性、实用性和简易性而忽略了万事万物与生俱来的多样性和偶然性?是否我们过于组织化、体系化的教育能够造成人际关系的缺失直至人类思维的僵化直至畸形化?我们的头脑中还存在着多少人类几千年积累下来的叫做思想的东西和人之为人的爱的属性?
      英国迷你电视剧《黑镜》在这个我们人类科技引领时代发展的当下,直面了这些全人类的“存在之痛”,并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将这些思考以影像的方式与世界分享。
    如果说黑镜前两集用的是生猛、华丽的故事情节和叙事手法,血淋淋地揭开了科技进步、高度文明的外衣下掩盖的未来社会中这样触目惊心的真实:由“乌合之众、虚情假意”引导的网络民意、“表面强大、内在式微”的国家机器和丑陋政治、“对大众欲拒还迎,唯恐天下不乱”的大众媒体,那么黑镜第三集则转而用坦率的纪实手法直入更细的维度——人类生命个体,从宏大的社会事件回归到琐碎的个人生活,通过朋友聚会、夫妻争执这些生活细节的“还原、放大”,从一个病态个体的婚姻危机事件中,表现出在丰裕的物质基础、强大的科技力量武装下的人类集体的惶惑不安、扭曲异化的生命体验与精神危机。
 
一、    异化的Liam,异化的人类集体——影片人物形象分析
                
                理性的精确和疯狂的扭曲 ——异化的Liam
    按照美国社会学家弗洛姆的理论,人的异化是现代科技高度发达带来的不可避免的社会难题。异化是指人作为与客体相分离的主体被动地、接受地体验世界与他自身 [1]。在这种异化的作用下,人与世界以及他自身疏远、对立起来。在人际关系上往往体现为对自身与对周围人的疏远、不信任、丧失爱的能力,最终人类作为个体越来越感到孤立。
    影片中Liam的言行就体现了弗洛姆所说的“异化”。他的职业被设定为一位律师。众所周知,律师有一种相对理性客观的职业形象。 然而,一位本该理智平静的律师却陷于孤独阴暗疯狂的境地。人所有的情欲都在寻求生存的答案,或者说在试图避免发疯 [2]。对Liam来说,他在面对婚姻爱情的时候,“采取投射做法,回避自身的问题,而把注意力放在‘所爱者’的错误和缺点上。他对妻子每一个细微错误的反应十分灵敏,而对自己的问题和错误却不闻不问,永远在考虑如何指责和教育对方[3]。”他生存的意义仅仅在于搞清楚他的妻子是否曾经背叛过他。于是,他对身边的人与世界充满了不信任与危机感,以寻找所谓的真实为名,大量地虚构所谓的真实,无法分清过去现在与未来、现实与可能、真实与幻象。借助“Grain--机芯”这个科技的产物,一次又一次在酒精中麻痹又在清醒后痛苦,理性与疯狂交织的他既在前行、又在倒退;既在建设、又在拆毁;他的理智与婚姻的崩溃既是偶然、又是注定;正如影片第一个镜头就从会议桌上Liam的倒影移动到Liam的本人,一虚一实、一倒一正,来暗示这个人物性格的分裂与这个世界的虚实难辩。可以说,身为律师的Liam身上集中体现了科技发展背景下异化的人类深重的灾难——“理性的精确与疯狂的扭曲”,正如导演安排他总是不经意间在西装革履的灰黑色调中露出袜子的一抹鲜红,这个角色内心的孤独与不安在平静与理智的表象下蠢蠢欲动、呼之欲出,孤独感随时会幻化成歇斯底里、不计后果的偏执风暴席卷他周遭的一切:妻子、朋友、孩子、婴儿保姆⋯⋯
    可以说,他既是生活着的肉体,又是空洞的不存在之物, 依赖自己欲罢不能又让自己惊恐万分的虚拟想像生活着, 是这个世界不切实际的幻想者,而这恐怕就是异化的人类可怕的未来。
    所幸的是,从Helen身上,Liam找到了摆脱痛苦、重获新生的方法——去掉“机芯”。他最后明白了,只有拨开科技的迷雾,用清澈的“真心”,才能获得当下最深切的感知,才能从从一片花的摇曳、一阵风的轻拂中感受到爱的温柔与痛的透彻,而这,才是世界的本原、世界的真实。 
    不可否认,影片的悲剧结局主要归咎于主人公Liam理性的精确和疯狂的扭曲,他的多疑、阴暗、神经质般敏感脆弱的异化性格间接导致了婚姻的破灭。而在这场导致彻底崩盘的婚姻悲剧中,妻子Fi的出轨行为就没有任何过错?在危机爆发之前他们两者的婚姻关系难道就没有问题么?那么,妻子Fi这个角色又该如何去诠释呢?
 
婚姻的空虚与欲望的鲜活——异化的妻子Fi
    影片最终由于Liam的疯狂扭曲而导致了婚姻关系的彻底破裂,影片的最后妻子Fi与孩子的过往影像不断刺激着Liam,直至他心底人性的苏醒并在最后与“机芯”彻底决裂。然而,不断引发Liam的过往美好回忆,或者说妻子Fi,与Liam的争吵中可以看到,Fi与Jonas的婚外情起源于Fi与一位叫做Dan的男人的可疑关系而引发的婚姻危机,当时Liam愤然离家出走5天,而就在这种严重的家庭危机中,Fi不但没有深刻反省自己的不忠行为,反而以夫妻失和导致心情沮丧为由,在第二天就开始与Jonas发生婚外情。可见,看似冷静知性的Fi,实质上则有着一种缺乏婚姻道德观念、缺乏个体自律性的异化病态,她无法认识自我在这个家庭中、社会中扮演的角色,无法认识自己的迷茫和恐惧,任意让自己对无聊的畏惧、对瞬间快乐的渴望充斥内心,而正是这些导致她不断冲破新的底线,又一次挑战Liam对她本就脆弱的信任感与安全感。
    同时,从Liam怀疑她与Jonas的暧昧关系之始,她就极力否认,随后不断编造漏洞百出的谎言, 一直试图扮演一位因丈夫的性格缺陷而备受折磨的妻子角色,并且将夫妻二人的纠纷归咎于Liam的生性多疑。这亦让我们感叹,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前,真与假、对与错、理智与荒谬,又该如何辨识?
哪怕在危机爆发之前的平静婚姻中,聚会的那场戏,我们可以看到妻子Fi与Liam接吻时的心不在焉;可以看到聚餐时,身为夫妇本该相依而坐的二人如何隔桌相对,与Jonas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位置关系,二人极少的目光交接时还充满了猜测、不满与闪躲;可以看到在家中第一次争吵后的夫妻性生活中,两人肉体的敷衍与灵魂的缺位⋯⋯婚姻关系的变味早已经弥漫在这个充满不安与欲望的家庭之中。
    因此,Liam固然有着自有的性格缺陷,但Fi何尝不也有着婚姻空虚的失望与对欲望的真实追求,她本身也一位需要不断从刺激中寻求存在感的异化的个体。而她对自我的放纵和对婚姻的不忠,也不断刺激着、加速Liam的性格走向更加扭曲和异化的境地。这两个展现了“异化”不同面向的人,婚姻也许注定要走向灭亡。
 
热情的言不由衷与尴尬的逢场作戏——异化的人类集体
       也正如导演让Liam总在西装革履的平静灰黑色调中露出袜子的一抹躁动不安的鲜红一样, 那美好的乡村别墅、复古的小汽车、便捷的居住条件等体面美好的物质生活条件也掩盖不住人们精神空间的空洞与不安。
        聚会的那场戏,是全片人物数量最多的一场,从这群人身上,我们会看到未来人类日渐异化的精神世界,而导演也巧妙地将未来异化人类的不同面向通过各色的小人物表现了出来。风流倜傥、幽默风趣的Jonas,在聚会中洋洋自得地大谈追求肉欲、玩世不恭、不负责任的情感态度,聚会当晚又与初识的Helen玩起一夜情。Jonas这个形象所代表的是这样的异化人类:对婚姻与爱情麻木不屑,热衷于用一夜情等短暂的伙伴关系来解决欲望的同时,减轻在日常生活中个体的孤独感与不安全感,而不用承担婚姻带来的责任与丧失个人自由的代价。Helen,有着一头迷人卷发的古典拉美血统美人,是全片最令人心醉的人物,因为她的自然与纯粹,她散发出来的那处变不惊的宁静与温和、真诚与善良,那令人回味的“人性的韵味”。她坦率地说明自己的“机芯”被偷,并两次明确地表示自己更享受没有“机芯”的生活,哪怕她的观点遭来在场所有人的错愕与反对。在Liam去Jonas家大闹时,她勇敢地主动走出来试图缓解场面的冲突。这是全片污染最少、异化最少的美丽人物,也是她的出现,才让Liam找到了摆脱痛苦的方法。而导演选择一位非白人演员来诠释这个全片最美的人物,也暗示了导演内心对于科技经济发达程度与人异化程度的等比关系的认同。而在聚会场景的开头对着Fi和Jonas抱怨一条五星级酒店地毯磨损的毛边地Jeff则是过度消费导致的异化人类的一个代表。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人们的消费需求已经越来越脱离真实需要,人们越来越难以从消费中得到满足,片中的Jeff俨然已经成为消费行为的麻木操控者。随后,Jeff强烈要求集体观看Liam的考核面试场景,Jeff的兴致勃勃让Liam和Fi陷入尴尬难堪的境地,而Jeff自己却全然不知。Jeff对他人感受力的缺矢,恰好说明了异化的他过于关注所谓的自我而导致爱的能力的缺失。Liam结束考核面试到达朋友的家,敲门前他调用“机芯”中的记录来知道主人的相关信息。在开门后Liam迅速摆出热络的表情面对女主人Lucy,而Lucy也在短暂的尴尬之后热情的招呼这位她依旧想不起来的宾客。尽管后来的聚会中大家都努力强颜欢笑、言不由衷,依然无法避免片刻的沉默尴尬时不时地出现。从这些号称是朋友关系的人们身上,我们看不到多少的爱与恨,甚至连名字都依靠“机芯”记起,他们之间更多的只是逢场作戏的友好与热情,这些微笑的面孔后面隐藏着满是不信任与冷漠。所谓的友情早已丧失情感的因素,所有理智的形态和行为都不过是实际利益和社会关系的伪装。古人用“相识满天下,知心有几人”来表达知音的难觅,那么到了未来世界,恐怕就得发出“友人满天下,相识有几人”的感慨了。同样用来表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虚假的人物还包括在影片开头的3位面试官。Liam在进行一场关于是否继续聘用关系的面试。从Liam与三位不同种族面试官彼此防范、含糊其词的提问与反提问中,我们看到了未来社会人与人之间互为防卫、普遍的不信任感。而这样不透明不坦率的社会交往更增加了人们不断猜测和怀疑的合理性与必要性。
    这就是影片所呈现给我们的也许真实的未来:不断地用毫无温度的亲吻与干枯的“我爱你”来传达已然消逝的虚假爱意、来维持表面上的婚姻爱情关系;不断地调用以前的激情时光来维持已然程序化、制式化的性爱生活;不断地用虚情假意、言不由衷的交往来维系以社交为目的的各种社会关系⋯⋯就这样,从自然与原始中走来的人们,在科技发展的时代巨变中,离本真的生命个体、离纯粹的自然世界越来越远。人类与原始的纽带越薄弱,就越难以摆脱孤单的肆虐,也越来越难于寻到那摆脱孤独的途径。异化的人失去了同自己的联系,就像他失去了同他人的联系一样,他像机器人感受物一样去感受着自己和他人。缺失的存在感与自我感导致了更深层次的焦虑,于是酗酒、纵欲,在麻痹中忘掉孤独,又在清醒后感受更加真实变本加厉的孤独,就这样循环往复,异化以不可扭转之势,带领越来越多的人们变异成Liam、Jonas、Fi、Jeff⋯⋯
 
二、     科技发展的梦魇:“机芯”的理智与“真心”的迷失——影片主题分析
 
        影片构建出来未来时代发展的美好景象:住着大自然中的精美生态房屋、开着怀旧复古的老爷车、用着可以让大脑充分休息的高科技产物——“Grain机芯”⋯⋯这颗机芯,关系到就业、保安、报警、保险、婴儿养育、社会交往、婚姻家庭等,只要你未曾删除,你就能将生命历史中任何一段记忆的视觉影像投影到任何一个屏幕上或者在自己的眼前,在任何时候回放、定格和放大、与他人分享或删除。于是,“机芯”事无巨细地记录我们生命的每个瞬间,也一览无余地展示我们的生活,那么,如此精确理性的“机芯”里装的就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历史”么?
      当机芯取代大脑成为主要记忆载体后,当对过去生命真切的回忆变成了对电脑芯片中过去影像片断的精确的、无限制、无损失的调用和阅读时;当与人交往,可以调用以前的影像,而不再用脑用心认真交谈与记忆时;当与人做爱,可以从观影的刺激中感觉激情与欲望,而不用介意此时此刻是否两情相悦时,又有多少人是拿“真心”体会生命中的每一个“当下”?又多少人始终游离在当下之外,而生活在“机芯”那个冰冷数据的“别处”里,多少人就此变成“只是路过一下自己生命”的行尸走肉。作为一个生命个体,我们难道不是我们生命历程中的所思所感、我们所阅读的书、所做的梦、我们拿真心所爱所恨的感知的一种综合呢?我们鲜活的生命感知何以等同于那些在屏幕上冰冷的影像回放呢?我们细腻敏感的“真心”又何以能被所谓精确理智的“机芯”所代替呢?
       可以说,编剧赋予了“机芯”这个机芯沉重无比的象征意义, 它给我们营造一个看似美好时代发展的美梦,却让我们最终面对“什么才是‘你生命的全部历史’” 以及“机芯取代真心的现象”进行了一场不可避免的反思。 也许,机芯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很多人脑无法做到的精确性与理智,让人们的大脑皮层可以减少一定的工作量。然而人之为人的乐趣仅仅是要获得精确与理智么?面对“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景色,理智和精确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的凄凉与悲怆么?然而被科技发展的冲昏头脑的人们,简单粗暴地认可了理智与精确的重要性,机芯的植入正说明了人类不仅仅用存储芯片取代了大脑的某个区块的功能,而且试图用“机芯”取代“真心”,把真正构成人的生命的记忆和情感都拱手交给了科技那无可阻挡的机械性。始终游离在鲜活的当下之外,虚无地生活在科技的数据幻化成的某个理智精确的“别处”里。随着科技的发展,人正在虚无中变成盲目无情、失去记忆的物体,冰冷的芯片世界中,还有我们那有心跳有温度、“真心”的情感与生命回忆安放之处么?正如尼采说的“沙漠在扩展” [4]。科技和时代的发展
 
 
[4]尼采著 钱春绮译 《查拉图斯特如是说》 三联书店 2007年12月第一版 第370 。
如同扩张的沙漠一般,不断导致个性、思想和文化的贫瘠,也感染了人类最本真的内心、最纯真的本能——爱的能力。通过Liam与Fi的婚姻悲剧、通过影片展现的各种虚伪扭曲的人际关系,我们看到了这是一场祸害人类个体乃至人类这个生命族群的瘟疫,它让我们丧失了认知和表达爱的能力,让我们始终拒绝看到注定要生活于其中的现实中的温暖,让我们自觉如本能一般地去扭曲真心,去把一切爱的表现和表达都解读为表象,然后费尽心机地去追究表象下的所谓真相。至此,曾经炙热的爱的花火燃遍了全身,留下了无法复原的情感伤痕。如同影片结尾的Liam, 待理性的精确和疯狂的扭曲消退,费尽心机寻找到所谓真相大白之后,他却在没有了背叛、也没有温暖的空荡荡的房子里,独自承受着难以负荷的孤独。
     也许这时,Liam才意识到体内“机芯”的理智始终无法战胜“真心”的渴望,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丢弃理智,用真心维护妻子与这个家庭。如同“机芯”被偷而后知后觉的觉醒者Helen一样,迷途者Liam也终于决定抛开让自己极度“理智”的“机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亲手将“机芯”连同“别处的记忆”一起从体内除去,留下“真心”去重新感受生命、甚至感受悲痛与忏悔。
    编剧终于没有像前两集一样要将我们弃于绝望的深渊独自孤独而转身离去。影片的结局终于以激进和亢奋的表达方式, 让我们在挖去“机芯”的痛苦中感受到了“真心”回归的一丝阳光般的温暖。让我们懂得,构成“你生命中的全部历史”的,绝不是冰冷的“机芯”,而是让我们自发、自主活在当下的“真心”。
 
三、    虚实转换的交错时空——影片的叙事手法分析
    与着重于展现高度发达的社会文明和科技力量的一般科幻题材影片相比,本片将科幻元素无声息地融入生活细节,镜头深入平淡琐碎的生活本身:面试求职 、朋友聚会、夫妻吵架……因此,影片在感官视觉呈现上,抛弃宏大叙事的同题材影片惯用的华丽的场面调度、标新立异的镜头语言等手法,转而用大量平实的客观镜头,与不同叙事主体的主观视角,在可逆、重复、穿插、交叠的非线性时空中,合理解决了虚与实、现实还是回忆的双重叙事。让我们在熟悉的现实生活中看到了科技的神秘性和超现实性,又在超现实的科技中看到了脚踏实地的生活现实,不断在虚与实的交错时空中,陷入现实与过去,客观时空与主观时空的梦境之中。
 
主观与客观、多人物视点——多视角叙事
    影片采取客观视角与主观视角交织的叙事策略:一方面采用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称叙事,摄影机以无所不知、无所不在的视角、用稳定沉着、娓娓到来的拍摄手法,化身为第三者的视角客观地展示未来人们的生活场景与精神空间;另一方面用模拟眼睛的纪录片式手持拍摄手法来模拟人物的主观视角,通过展示“机芯”中过去影像片断, 从而视觉化地展示特定人物的所知、所感、所思、所为。
       基于影片独特的设定,如何表现“对过去生命真切的回忆变成了对电脑芯片中过去影像片断的无限制、无损失的调用和阅读”成了影片必须合理解决的问题。因此,影片对“机芯”的展示主要通过主观视角与客观视角交织的叙事手法来进行。
    影片开头,在评估面试之后,Liam坐上了出租车,观察他的客观视角基本都透过驾驶室前排与乘客后排之间的玻璃而拍摄,巧妙地借用玻璃生成了观众与主人公之间一道无形的隔膜,也暗示着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同时,在这道无形的玻璃上,“机芯”的广告出现,向观众交代了它的功能。之后,Liam在车上调用了“机芯”,第一次形象展示“机芯”的操作与功能。
    同时,主观镜头不仅在调用影像时运用,也在记录影像的过程中使用。比如描述Liam醉后去Jonas家导致肢体冲突的一场戏中,不断切换主观镜头与客观镜头,在传达事件发展的同时,也让观众感受到“机芯”的记录功能,并为后面的调用回忆段落作下合理的铺垫。
    本片的多视角叙事主要体现在不同的人物在调用“机芯”进行回放与展示,比如聚会场景的开头友人Jeff就用“机芯”展现一条五星级酒店地毯磨损的毛边,并对Fi与Jonas喋喋不休地抱怨。妻子Fi与Liam在争吵时通过“机芯”再现Liam的话语,在最后向Liam坦白时展现出轨的过程等。
    因此,本片叙事采用以客观叙述视角转入第一人称的主观视角,与多位叙述主体视角的变化和交叉使得影片充满悬念、扣人心弦。
 
 
时空的可逆、重复、交叠——非线性时空结构
    时空是电影叙事中相当重要和复杂的一部分,本片在叙事时空结构上也充分表现了叙事时空的灵活性和自由度,打破了单一的时间向度, 由人物或导演的主观心理逻辑取代情节、事件的因果关系,原本线性的时间成为前后颠倒的不连贯的片段的重构。
    与一般电影用独白和旁白的方式进行时空的重构不同,本片通过设定了“机芯”这个科技产物具有调用回忆功能的方式重组时空结构,借助于这个科技产物,导演可以通过自身或剧中人物的主观逻辑自由选择叙事的切入点,打断、跳跃、定格、快进甚至倒退时空,展示了时空的可逆、重复和交叠等非线性时空结构,让我们不断追问此时此刻“是虚是实”、“现实还是回忆”?
时空的可逆主要体现在操作“机芯”进行选择、回放、倒转、加速前进或后退等多功能非线性播放展示方面。在影片中多处使用到这些可逆手法,如Liam面试结束后自己在出租车上调用回忆,与妻子在聚会结束后回家的车中调用影像讨论考核面试的段落,在家中与妻子纠结妻子对Jonas行为话语的反应等部分。
    此外,影片也通过Liam酒醉导致失忆的主观逻辑,形成时间的断点,制造了时空的可逆情境。Liam醉后去Jonas家质问事情的真相的一场戏中就用了时空的可逆手法。在线性时空中只展示了他清醒时的前半部分情节,将真相大白的关键线索段落以Liam酒醉失忆的方式一笔略过,最后分别在冲突结束酒醒之后、以及与妻子Fi的最后对质中以回忆片断的形式展示出来。巧妙地利用时空的可逆手法对时空进行重新编排,营造悬念。
    时空的可逆与重叠也通过“机芯”的功能得到了充分的展示。比如Liam在失控时对妻子脱口而出“有时候你就是个荡妇”,而妻子Fi截取了部分片断,去掉“有时候”三个字,不断重复播放“你就是个荡妇”片断进行抗议。这表示用“机芯”记录的情节,在提取时很可能已经是断章取义不合真实的信息。
    非线性的交叠手法主要体现在调用“机芯”影像时现在时与过去时的交替重叠,通过展现叙事主体所刻画出的过去式的独特感知空间,来表达叙事者的现在式的精神空间。影片最后,Liam与妻子彻底决裂,他独自游荡在空阔的大房子中,不断让回放着的妻子和孩子的细节点滴与眼前的空阔寂寥相互交叠,充分展现他在虚与实、过去与现在之间的游离,而这种痛彻心扉的游离让他最终意识到生活在别处的根源在于他对“机芯”的依赖,最终让他选择与“机芯”的彻底决裂,可以预见,之后的他会像Helen一样渐渐喜欢并享受没有“机芯”的充分感知当下的生活。
    因此,影片通过多视角、非线性时空结构等叙事手法营造了虚实转换的交错时空, 一方面较好地控制了影片的叙述节奏,另一方面极好地呈现了剧中人物非理性的本性和疯狂,通过机芯内影像对现实时空的强势介入,凸显了时代发展带来的“时间的线性顺序”和“人物的‘生活在别处’的非线性顺序”的错乱和悲哀,从而深化了对人类自身和万物的“感知在当下”的理解和诉求。
 
总结
在《你生命的全部历史》中,我们看到了那不可遏止、飞速发展的科技构建的人类未来:机芯越理智,真心越迷失。于是,理性的精确和疯狂的扭曲不断在不同的个体生命中上演,在物质丰富与精神虚无的分裂世界里, “这个世界已经容忍不了理智的健全,于是,理智便疯了,才落得世界的健全[5]”。我们的内心似乎也随着影片揭露的惨重现实而愈加感受到了卡尔维诺所说的“整个世界都要变成石头” [6]般的沉重与悲痛,似乎亲眼看到未来的人类在自身造就的石头堆中四面受敌、坐立难安,陷入时代发展的似真似幻的梦境中无法自拔。“人几乎错过成为人,生命几乎错过成为生命,世界几乎错过成为世界[7]。”
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在Liam与“机芯”的决裂中看到了一丝希望,看到在
 
 

[1] 赵宗金著   弗洛姆论艺术 [M]    吉林美术出版社   2009

[2] [美]埃利希·弗洛姆 欧阳谦译   健全的社会 [M]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1998 第26-27页。
[3] [美]埃利希·弗洛姆 爱的艺术 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0年 第93页。
[5]高行健 法籍华人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6]卡尔维诺著 黄灿然译《新前年文学备忘录》译林出版社 第2页
[7]卡尔维诺著 黄灿然译《新前年文学备忘录》译林出版社 第22页
科技和科技指导下的时代,还是得留出一些无偿的缝隙,让我们的生活从“数字化虚无的别处”回到“用真心体会的当下”,使得诗意的感知能够从中滑过,能够感受夏日清晨中的一片花瓣,一条柳枝,一滴露水,一阵微风⋯⋯
    终究,生命只有一个意义:那就是自发、自动地生活 [8]
 
 
参考文献
[1]海德格尔著 孙周兴选编 海德格尔选 [M]   三联书店出版社,1996.
[2] 韦德·巴斯金著 冯黎明阳友权译,萨特论艺术 [M]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
[3] 赵宗金著,弗洛姆论艺术 [M] ,吉林美术出版社 2009.
[4] 利奥塔著 谈瀛洲译,后现代性与公正游戏 [M]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97.
[5] [美]埃利希·弗洛姆著 欧阳谦译,健全的社会[M] ,中国文联出版公司 1998.
[6]黄忠晶著,西方社会思想史[M] ,群众出版社,2004.
[7]王柯平著,理想国的诗学研究[M] ,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8][美]c·沃伦·霍利斯特著,西方传统的根源[M] ,河南人民出版社2002.
[9] 史怀泽、陈泽环著,敬畏生命 [M]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
[10]钱理群著,心灵的探寻[M] ,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