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童真的脆弱与坚强——评析斯皮尔伯格的《太阳帝国》
作者:     更新日期: 2013-03-03     访问次数: 121

    《太阳帝国》,根据J·G·巴拉德的同名小说改变,1987年在美国上映。《太阳帝国》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主人公吉米出生在上海一个商人家庭中,从小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热爱飞机,梦想着成为一名战斗机驾驶员。二战爆发,日军占领上海,吉米和家人走散,以至于后来只身被送进了日军集中营。吉米在三年的集中营生活中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既学会了“为了马铃薯什么都能干”的集中营真理,也从未放下对于飞机的热爱。战后,他终于与家人再次团聚。

该片由美国著名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在斯皮尔伯格看来,这是他在“丧失童真”这一话题的探讨中最深刻的一部作品。确实,《太阳帝国》,虽然仍然体现着一些浪漫的想象的色彩,但仍然以严肃的态度去看待战争对于孩子的影响,并通过对于吉米,这个战争第三方的孩子,在集中营中的成长,刻画出了童真的脆弱与坚强;甚至,打动了我。

童真的脆弱便是斯皮尔伯格所说的“the loss of innocence”,那么,是什么让我们丢失了童真?丧失童真后的我们又会是怎样的呢?

首先,我们需要定义“童真”。影片给我的想法是,在童真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非常简单的,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做一件事,往往只是出于一个理由,而且这个理由往往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这种简单可能表现为一种“你得按我说的做”的孩子的霸道,可能表现为逃亡途中飞机模型掉了也一定要去捡的热爱与执拗,还可能表现为一种不拿逝者之物的怜悯或恐惧。

然而,世界本身就是复杂的,人本身,更是复杂的。而战争,通过把人推到生存的边缘,将人性的丑恶与美善都曝于日光之下,而目睹这一切的吉米,被这种复杂性震撼着,而后接受它,而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我想最能说明这种作用机制的,就是片中美国人贝西和英国人罗医生这两位导师对吉米的影响了。贝西和罗医生就像是分别站在实用主义与良心这两条轴的两端。一开始,为了活下来,吉米将贝西所站的点设为终点,努力向那里冲去。在这个路程中,他丢掉了贵公子的霸道,学会了妥协,学会了交易,童真的简单被一点点消磨;而同时,他经历了被欺骗、利用和遗弃的失落,才最终看清,自己心里,那颗属于孩子的心中对于美好事物,例如纯真友谊和梦想,的重视与珍惜,注定了自己不能也不愿成为贝西。

那么,不做贝西那样的人,他又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罗医生一直在这一过程中扮演着这样一个“校正值”的作用,他提醒着吉米良心、关怀、忠诚与尊严的存在,为他展现着这些抽象名词在生活中的样子。于是,他学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病中的维太太,学会为保护罗医生而下跪——童真中的自我中心和简单在减弱。

而当同样热爱飞机的日本男孩在自己眼前被误杀,但矛盾的双方、悲剧的制造者——想要救自己的贝西,和想要给自己水果吃的日本男孩——本身都无恶意之时,战争之中,世界的复杂性也被展现。而当吉米无论怎样努力也救不回日本男孩,他也深深感受到了这样一份无力——原来,心里再强烈的愿望,也是会不能实现的。

所以,我觉得,童真的丢失,来自于对于人性的复杂性——它的丑陋与美善——的接触,以及对于随之而来的世界的复杂性的认识;而战争在其中,不仅仅扮演了一种加速的催化剂的作用,往往还由于它的残酷,更多地展现出人性的丑陋面,并将其注入孩子的心中,即使如吉米这般幸运,作为一个中日战争中第三方的孩子,还是一个男孩子,没有经历侵华日军对中国人的惨无人道的虐待,也难逃这一番为了生存的挣扎后,心灵的沧桑与疲惫感,成为一个过早长大的孩子。

而这种过早长大、这种童真的丧失,最严重的后果便是“信任感的丧失。这可以从片末吉米通过手指、嘴唇、头发来小心地确认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的母亲的过程来体现出来。实际上,对于世界和人性的复杂性的认识,在最初,本身就是会削弱我们的信任感。因为复杂,而觉得不可知,如此,又何来信任?

庆幸的是,童真之中,也有它坚强的部分。在影片中,就表现为吉米从始至终对于飞机的热爱、对于友情的珍惜与重视。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份坚强,与童真的脆弱,在影片之中竟然并不相互矛盾——吉米没有对自己热爱的飞机产生过不信任,也没有对与志趣相投的日本男孩的友情表现不信任。也许,战争剥夺掉的童真的最大一部分,还是孩子对于成人世界的信任感吧。然而,这种不信任的发展,完全有可能侵蚀童真其他美好的部分;也许,在战后吉米与其他的孩子们一起等待父母前来的片段里,吉米与其他孩子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形单影只和漠然麻木,以及最终充满沧桑的眼神,就是吉米在疲惫状态之中,不信任感进一步侵蚀童真的表现。

而这部电影真正打动了我,我想是源于它的孩童视角。这从技术手法上来分析,也许有一部分功劳可以分给它所采取的低位拍摄的手法。

低位拍摄这一手法,在电影中就具体表现为,摄像机的镜头以比较低的高度,与片中孩童的身高一样的高度,去拍摄影片;给观影者一种,从孩子的视角来观看这个光影世界的感觉。我们可以从吉米回到苏州集中营,遇到自己的国家已经战败的日本男孩的片段中得到体验。

我在第一次看到这一片段的时候,情绪变化真的就如同“我是吉米”一样。从一开始远远看到日本男孩时的同情与哀悯——当然这要感谢配乐对于我们情绪的引导,否则仅仅是影像,它的感染力就会减弱许多;到看到他像疯了一样,朝自己砍来时的惊恐和害怕;再到发现他记起自己,露出笑容时的温暖与欣慰。

在这里,观影者没有被置于观看世界的上帝的角度,成为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而难以被打动;而是成为影片中的角色,甚至成为主人公,去经历他所经历的,感受他所感受的;于是,主人公的情感被内化到观影者心中,我们也就随着主人公在电影世界里经历了一场人生。其实,想到这里,我就会想到《斗牛》,我们对那头奶牛的感受不也是与牛二同步的吗?

我想,如此,电影才会有了真实的、能够打动人心的力量,才能推动观影者去思考这一段在电影中经历的人生的意义,和它带给我们的成长;而不仅仅一场纯娱乐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