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曹寅的《北红拂记》
发布时间: 2008-06-20   浏览次数: 362
试论曹寅的《北红拂记》
 
 
 
 
 
 
曹寅曾撰著杂剧《北红拂记》,各种戏曲目录书都语焉不详。最近胡文彬先生在《红楼梦学刊》2004年第4辑、2005年第2辑发表《新发现抄本<北红拂记>考察报告》,公布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藏抄本《北红拂记》。这是有意义的。先生“新发现”的是邵锐抄本,但是,他不知道上海图书馆就藏有一部《北红拂记》刻本,而且还是康熙年间刻本。
先生在文章中说,傅惜华《清代杂剧全目》等数种目录书作者“多未亲见钞本或刻本《北红拂记》”,因此对该戏曲语焉不详。可《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集部》第二一七三五条记录“《北红拂记》一卷,清曹寅撰,清康熙刻本”。查检书后的馆藏检索表,该书就藏于上海图书馆。早在数年前,我曾翻阅过此书。最近读到先生的文章后,我又到上图去找到这部书,而且这部书已经录入光盘,在上图的机器上可以很容易调出来,应该说是一部比较容易见到的著作了。不过“红学”界,对之较少关注而已。
上海图书馆藏《北红拂记》刻本,一卷,版本介绍为康熙刻本。开化纸印本,13.1×18.6cm,半页10行,行19字,白口,单鱼尾,左右双栏。卷首页首行题“北红拂记”,第二行署“鹊玉亭填词”,有馆藏印。该书卷前有尤侗序、毛际可序和“柳山自识”(柳山为曹寅的名号);卷后有胡其毅、杜琰、王裕、程麟德、朱彝尊、佚名的跋语。结构和胡文所介绍的抄本一样,特别是最后一则佚名的跋语,仅署日期“丁丑”,先生文章介绍的抄本也是如此。刻本页眉也有尤侗、毛际可、朱彝尊的大量批语,是板刻,而非后人手批。因此,说这部康熙刻本是钞于1943年的抄本的祖本,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先生文章介绍的邵锐抄本,由于抄者粗心,有一些讹误,比如胡先生文章所附卷首页书影“临川别梦”,刻本为“临川残梦”;“作红拂”,刻本为“做红拂”。更为严重的是,《北红拂记》本为十一出,但抄本第五、第六出遗漏标目,毛际可、程麟德序跋中说是十出,于是胡先生怀疑《北红拂记》本来就是十出,第五至第六回应为一出,“抄者未经核对误为‘十一出’”。然核对以刻本,胡先生的判断是错误的。刻本情况怎样呢?刻本是十一出,而且不缺少标目,除了第一出无须标目外,第二出“朝回”,第三出“谒见”,第四出“私奔”,第五出“访觅”,第六出“客店”(这两出标目,抄本无),第七出“观棋”,第八出“赠家”,第九出“采药”,第十出“传书”,第十一出“沥酒”,内容是完整的。至于毛、程序跋所谓十出,那是古人举整数,不足为据的。曹寅的《北红拂记》在清代戏剧史上应该有其地位,对于研究曹寅乃至《红楼梦》,都是重要的资料。但是,曹寅《北红拂记》的善本,应该是上海图书馆藏的清刻本,而非胡文彬先生“新发现”的邵锐抄本。
《北红拂记》,是根据唐杜光庭传奇《虬髯客传》改编而来的。《虬髯客传》叙述隋末杨素家伎红拂慧眼识英雄,私奔李靖,途遇虬髯客,同至太原。虬髯客本有图王之意,见尚为年轻公子的李世民有帝王之相,遂放弃逐鹿中原的意图,去海上另立扶余国称王。后来李靖辅弼李世民得了天下,位极人臣。这则简短的故事,影响深巨。红拂成为女侠、女丈夫的象征。《红楼梦》第六十四回,林黛玉赋诗“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就是赞颂红拂的。《虬髯客传》作为故事母本,在戏曲史上得到不断地演绎改编。明代较为著名的改编本有张凤翼的《红拂记》传奇,凡三十四出;凌濛初的杂剧“红拂三传”,即《识英雄红拂莽择配》、《虬髯翁》和已佚的李靖一本;冯梦龙改编为传奇《女状元》。此外尚有张太和、“近斋外翰”的改编本。
清代康熙壬申(1692)年九月,曹寅游越,倚舟而撰《北红拂记》十一出,尤侗《艮斋倦稿》卷九有《题红拂记》,焦循《剧说》卷四节录尤西堂的题识语。上海图书馆所藏曹寅的《北红拂记》,页眉多刻有朱彝尊、尤侗、毛际可的批语,略为“朱云”、“尤云”、“毛云”。其中第十出标目旁还有朱笔手批一则。这些批语,都侧重于对该剧的艺术评论。
曹寅为什么要撰写《北红拂记》?试看他的《柳山自识》:
李药师非常人,虽小说家亦喜以事摭实之,每恨其笔无飒爽之气。及见张灵虚填词,竟以私奔为奇事,与破镜乐昌合传;冯犹龙以陈眉公言,虽单作一记,而以卫公参柴绍,红拂参娘子军,犹为穿凿。且二本皆以虬髯翁降唐为圆场,龌龊琐屑,画虎不成几类狗矣。壬申九月入越,偶得凌初成填词三本,三人各为一出,文义虽属重复,而所论甚快,笔仿元人,但不可演戏耳。舟中无事,公之梅谷同好,因为之添减,得十出,命王景文杂以苏白,故非此无调侃也。庶几一洗积垢,为小说家生色,亦卒成初成苦心也。叙事凌本甚当,但填词少不称叙,已随笔改补。梅谷云:“优于王实甫,故不然;然过于关汉卿远矣。”
曹寅之所以要重新撰写《北红拂记》,实是因为不满意于明代的三种改编本。张凤翼(世称灵虚先生)改编的传奇《红拂记》,将孟棨《本事诗》所记载的徐德言和乐昌公主“破镜重圆”故事与红拂、李靖爱情故事羼杂在一起,着力于写“私奔奇事”,实际上是把它当作一则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来写的,而且南曲的缠绵柔媚,与主人翁的豪侠很不相称,所以,王世贞《艺苑巵言附录一》云:“张伯起《红拂记》,洁而俊,失在轻弱。”冯梦龙的《墨憨斋重定女丈夫传奇》删去张风翼传奇中徐德言与乐昌公主爱情故事,但是又生造了西京兵起,红拂与李靖各自驰驱,红拂投娘子军,李靖投柴绍的唐军,后驿官相逢等情节,亦属骈枝。曹寅又认为张、冯二本都以虬髯翁降唐为圆场,龌龊琐屑。——按,冯梦龙本,虬髯翁并没有降唐,而是不受封赏,返回扶余国了,最后有太平酬宴。
凌濛初本变南曲为北曲,笔墨排奡,曲调粗犷,但把同一个故事分为三本,以红拂、李靖、虬髯翁各位一本,文意不免重复,但曹寅认为凌本“文义虽属重复,而所论甚快,笔仿元人”,其缺点是“不可演戏耳”。凌濛初本基本上算是案头文学,难以搬演。因为北曲限于一人独唱,气力易衰,“未免冷淡生活”(尤侗《题北红拂记》)。例如凌濛初《北红拂》第三出主要是虬髯与道士的大段对白,的确是“冷淡生活”。曹寅的《北红拂记》,是在凌濛初《北红拂》的基础上修改而成的,他一方面以北杂剧的雄浑唱腔来改变南音的婉转靡弱,以便与豪侠的剧情、人物性格相适应;另一方面以传奇灵活的舞台形式改变北杂剧一人独唱的结构,采用对唱、合唱等多种形式,其中第四出《私奔》、第六出《客店》尤为精彩。从这个角度来说,曹寅的《北红拂记》的确是“红拂”类戏剧的一个创新。尤侗《题北红拂记》指出曹寅《北红拂记》的结构特征云:
愚谓元人北曲,若以南词关目参之亦可:两人接唱,合场和歌,中间间以苏北,插科打浑,无施不可,又为梨园弟子另辟蚕丛。此意无人解者,今于柳山先生遇之。
曹寅《北红拂记》综合南北之长的结构艺术,尤侗评其“案头之书,场上之曲,两臻其妙”;胡其毅在《题识》中称誉为“无毫发遗憾”。程麟德《题识》评赞曰:“此惟以北曲十出扫南曲全本之庞杂,惟以二张识二李,扫乐昌破镜之牵合,曲律逼真元人。”
既然曹寅的《北红拂记》是对凌濛初《北红拂》“删润串合”(胡其毅语)而成的,我们可以将两者加以比较,以认识曹寅《北红拂记》的特征。
一、关目精细似天成,是曹寅《北红拂记》的一个重要特点。
关目科白,是戏曲情节发展的重要接榫,尽管细微,但运用得恰当,便是颊上三毫、神来之笔。曹寅《北红拂记》很注意关目科白的细致推敲。毛际可眉批云,“关白曲文,斯须活脱”;“曲白关目极细”。第三出李靖向杨素献策,杨素倨见宾客。凌濛初本《楔子》的科白:
(末见揖介)老司空拜揖。(孤作坐受介)(末作怒立介)……
曹本则改为:
生揖介,外坐受介;生跪介,外坐受介,生怒起……
凌本里杨素对待李靖的态度还难以说得上倨傲,李靖的“怒立”似乎没有什么道理。而曹本里,李靖拜揖又跪下,杨素一直“坐受”,这就更形出倨傲来。所以“生怒起”,也就在情理之中了。红拂深夜乔装成打差的老爷要私奔,出府门前对看门的说:“越公有令,严守府门,以后不许放一人出去,牵打差的马来。”这一笔,凌本没有,是曹寅加上去的,看似闲笔,却是决不可少。尤侗看出其用心,所以眉批曰:“不许放人以防追者,妙在哄骗差马,不然,到李郎寓所,安能徒步而逃乎?此原本所无。”补这一笔,既是情节合理性的需要,也显示出红拂的机智果敢。红拂继续摸黑向前走遇见更夫巡夜,这里有个动作“众照见介”,这一“照”字,也是极为细心之处。尤侗眉批:
俗演唱公门将佐更夫,始以手摸纱帽衣带,甚可笑。岂巡夜各役无一椀灯乎?此改“照见”为是。
第六出《客店》,虬髯与红拂、李靖相认后,有一个切肉饮酒的场面。凌本是这样安排的:
(孤末旦环坐介)(孤)煮的是什么肉?(末)是羊肉,将次熟了。(孤)俺已饥了。
曹本则改为:
净白:“俺已饥了。”生唱:“才煮着羊羔。”旦唱:“想这些时熟了!”
如此一改,在生旦的两句唱词中饱含着他们对虬髯客的热情。毛际可眉批说:“曲白关目极细。”又,凌本第二出,红拂、李靖、虬髯客三人环坐,“(孤指旦问末介)俺观李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此异人?(末)靖虽贫,也是一片有心人。”初次相识,虬髯就当着红拂的面这样直诘李靖,不免显得过于唐突。曹本改为,待李靖沽酒去后,“(净问旦介):一妹,俺观李郎贫士,何以带着你跋涉风露?(旦唱)[哭里天]蒙垂问,听相告”,然后一问一答,道出原委。这样处理更合乎情理。
第八出《赠家》,红拂和李靖应虬髯之约,再入西京。曹本中,旦红拂的说白中补一句:“俺迤逦行来,听得老越公早已即世。”这一句是凌本所没有的。当年红拂就是从西京杨素府中私逃出去的,这次他们回西京,难道就没有顾虑,径直而入吗?凌本没有交待清楚。曹本补入这句,并非等闲之笔,正是打消这个顾虑,使上下情节接榫更为严密,这也是关目精细的显著例子。杜琰也认识到曹寅《北红拂记》的这个特点,在《题识》中称赞说:“其宾白科介,眉目天成,有千金难易一字者。”
二、情节处理显匠心,是曹寅《北红拂记》的又一特点。
戏曲情节的安排,不仅要符合事情发展的生活逻辑,还要符合人物性格的逻辑。曹寅在删润凌本时,对情节的细微之处作了一些修改。如第四出《私奔》,是作者颇为用力、戏情曲折的一出。在杜光庭的《虬髯记》和凌濛初的《北红拂》里,红拂一见李靖,便表现出大胆的爱情,但是在曹本里,他注意刻画红拂的心理矛盾。红娘的一段唱词:
今日一见李秀才,英雄倜傥,有心待嫁他去,俺想女子私奔,乃人伦大耻。看此世界纷纷攘攘,岂可面逢国士而不寄托终身,将来是何底止?……俺想人生世间,做一个女郎好不苦也。
这是曹寅补充的一段唱词,对红拂私奔李靖前内心的情与理的矛盾冲突,作了有力的刻画,特别是红拂认识到女人在人世间的悲苦命运,与此前小说、戏曲中仅仅表现红娘热烈追求的情怀相比,更深入了一层。还是第四出,红拂逃至李靖寓所表白以终身相托之意后,李靖的反应,曹本与凌本也是不一样的,凌本:
(末)小生有何德能,有劳小娘子如此盛心!只是杨司空权重京师,怕不是好惹的。
这不啻一瓢冷水泼在红拂火热的心头上。我们很难想象,李靖反应如此冷淡,红拂还愿意和他私奔!再看曹本里李靖的反应:
(生)原来是月明千里故人来,好着俺半晌无言手托腮,越国威权天也似大,莫不干惹下非灾。俺也一半儿欢欣一半儿揣。
因为此前红拂曾主动问过李靖暂住何处,所以这时见到红拂,李靖惊喜“月明千里故人来”,但是红拂毕竟是杨素府上的人,于是李靖又欣喜又惴惴不安,所以说“一半儿欢欣一半儿揣”。毛际可眉批云:“欢欣、揣,才是药师。”“欢欣”和“揣”活现出李靖此时真实的矛盾心态。红拂私奔李靖时还带了些银子,这也是一个细节,是凌本作没有的。加上这个细节,一来是因为后面他们奔走太原需要盘缠,而李靖是个穷秀才,此时需要交待清楚盘缠从何处来,二来也显出红拂富有见识。所以毛际可眉批说:
君之奔,却使相如解囊贳酒;红拂之奔,带得资财,见识老到,许胜一筹。
第六出《客店》,写红拂与李靖奔走太原,途中暂寄客店,遇见虬髯客,当红拂发现虬髯客欹枕偷瞧自己梳头时,唱了两支[一江风](“翠云撩”、“那多娇”)曲,过于松懈,与暂住客店的匆忙气氛不一致。曹本改为:
(生暗上)是什么人频看?(将拔剑介)(旦摇手介,挽起发介)他那里拔剑要相待。(生入剑介)他可又教人休暴。
通过生、旦两人紧急的动作和对话,形容出当时的紧张气氛。所以,两相比较,毛际可批云:
南曲“翠云撩”“那多娇”两个[一江风],觉从容了些,不似客店草草光景。得此始快。
第七出《观棋》,虬髯客一见李世民,顿然丧气,放弃了在中原称王的雄心,并决定要把全部家当赠给红拂、李靖,于是约他们夫妇到西京自己的家里去。这里,凌本的虬髯说白云:
欲令俺浑家与一妹相见,且有薄物助恁资装。
直接说出“薄物资助”,这是不够妥当的,红拂、李靖怎能平白无故地接受人家资助?特别是预先直接点出来“赠家”,后面红拂、李靖去西京访问虬髯客,就显得是贪图人家的资助,而且后面虬髯客交待好家丁另易家主等场景,也显得平淡无奇了。这是凌濛初的妄改。唐传奇《虬髯客传》本这里,虬髯说:“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张凤翼《红拂记》传奇也只说:“须教我浑家与一妹相见,万勿见却。”曹寅也觉得凌濛初这样改为“有薄物助恁资装”不妥当,便又改回去,依唐传奇作“欲令俺新妇只谒从容”,而将“薄物资助”一层瞒过去。这些都是细微末节,但正是在这细微之处,显示作者文心的缜密和细腻。
曹寅删改本《北红拂》,与张凤翼、凌濛初、冯梦龙本的一个大的区别,是曹本第九出《采药》为徐洪客唱词,表达他御风归去、遗世独立另一种人生态度。这是他本所没有的。对这一修改,朱彝尊称赏云:
云龙大会,谁复暇作旷达语?得此唤醒全局,觉徐洪客又上一层。
但是,在有些情节上,曹寅还是因袭了明代改编者的附赘,如唐人传奇只写到虬髯客得了扶余国,自立为王。明代各本都增加了中原唐家檄文传来,招他协擒高丽叛贼,虬髯拔大军助唐剪灭高丽等事。曹寅《北红拂记》第十出《传书》,亦是这一段故事,内容同于凌濛初的《虬髯翁》。对于这种处理,论者曾有不同的评论。尤侗眉批云:
有此一出,烟波渺然,如画龙点睛,便欲飞去。
但是刻本曹寅《北红拂》中第十出标题下有佚名朱笔批语:
此传写虬髯公,宜神龙见首不见尾,方为合作。此出虽善于措词,终落于第二机。
后人加上虬髯客助唐剪灭高丽,实际上体现出“率土之宾,莫非王臣”的忠君意识,曹寅亦概莫能外。
三、思想主旨合正统,也是曹寅《北红拂记》的一个特点。
红拂故事,带有反抗权威压迫,追求个性自由和生活幸福的思想意义。明代张凤翼,将之视为才子佳人故事,就是从这个思想意义上来处理材料的。凌濛初的《北红拂》也是如此,既写红拂大胆热烈地追求李靖,也写到李靖在“时运乖蹇”中的无奈。这是明代中后期的思想倾向、政治状况在戏曲中的反映。但是生活在康熙盛世中的曹寅,思想的正统色彩则更为强烈些。上面我们已经指出了第四出《私奔》中红拂感慨“女子私奔,乃人伦大耻”,显示出精神上的束缚,与明代张、凌、冯本中的勇往直前、大胆热烈,还是有些不同的。凌本第二出,红拂向虬髯客道出她私奔李靖原委的唱曲[滚绣球]中有“哪里管讲道学的律有明条”一句,曹本则上下句都保留,惟删去此句。曹寅没有将红拂私奔视为与道学的对抗。第二出《朝回》,红拂在介绍自己身世,凌本有“误堕风尘”四字,曹本删去。李靖自述生平,凌本有一句“只因时运乖蹇”,曹本亦删去。李靖怒斥杨素时,凌本有“天下方乱,英雄竟起”之类话,曹本改为“有一日虎斗龙争”。这些都可以看出曹寅思想中的正统意识。这种正统意识,更体现在对杨素的刻画上。凌本里,杨素说白作自我介绍有“绣户贮娇姿,玉人充舞对。……朝欢暮乐,百事不关我心”云云。凌濛初的本意是要揭示杨素的荒淫,但是通过杨素自己如此剖白,实在不大合情理。所以曹本中杨素的说白全做了修改,改为:“朝罢惯看宾客满,忧时心事乱如麻……辛苦甚于吐哺,勤劳过于负戴。”这既是出于剧情合理性的需要,也可以看出曹寅对于当政者的态度,他并没有多少批判意识。张、凌、冯本中凸显杨素的居功自傲,但是曹本里,杨素第一眼看见李靖,赞其“好一个人品”,就是面对李靖的斥责,他还谢罪说:“老夫有罪,秀才好英气,果然名不虚传。”听了李靖的一番示教,他称赞说:“与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杨素俨然前倨后恭,从善如流了。如果联系曹寅对于康熙恩宠的感激来看,这些正统思想都是可以理解的。
曹寅对于自己的戏曲创作是颇为自负的。王朝瓛《楝亭词钞序》曾云:“公尝自言:吾曲第一,词次之,诗又次之。”据程麟德《题识》“出先生家伶,演先生此者”,杜琰《题识》“献岁日招集水亭,命侍史奏之,是日也,春阳弄姿,主宾恬穆,二快也”云云,曹寅常在家中搬演此曲招待宾客,还将此本付与友朋传阅,所以才有尤侗诸人的题跋。胡其毅赞其“宫调既谐,神情愈出,当场无不叫绝”;程麟德称赞:“柳山先生材大如天,使红拂姬复生矣”;王裕甚至夸耀说:“前掩古人,后空作者,则谓宇宙间之红拂传奇自今日始有也可。”